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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白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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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之后,彦找到了我。我知道他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他说我是他的梦中情人,这样的表白真是既幼稚又可笑。或许是想给他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我答应了他。那天下午他一直牵着我的手,黄昏后迷离的街灯,显得梦幻而真实,让我真的有种想和他长相厮守的冲动。

    我不是一个喜欢平淡的人,一直都不是,我不明白感情最后总是要归于平淡。和彦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我逐渐厌倦了这种生活。我们在一起之后,彦像是变了一个人,我给他的短信他总是要隔上半个小时才回,而且理由也充分的让我无从反驳,比如手机充电、正在洗澡。

    我跟他逛街他也显得没有那么有耐心,以前他总是愿意帮我挑选,现在却连看也懒得看,我选衣服,他就跟在我身后低头刷微博,我买单时,他还是低着头刷微博。

    我受不了了。我打电话给彦,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等到最后几秒才肯接。

    彦:喂,白雪啊,今天去哪里玩?

    我:有个男生约我出去。

    彦突然紧张起来:谁...谁啊

    我:你管不着。

    我迅速挂了电话,然后一想到他满脸醋意的样子我就很高兴。

    彦又打电话过来,我没接。他接着又发短信。我想,这下你该知道我的感受了。

    或许他知道了我的言外之意,他的态度逐渐又变好了,我想,男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和好之后,我发现我还是很厌倦这样的生活,每天总是在同一个地方,和男友逛街看电影下馆子拥抱亲吻,显得那么平淡无趣。

    也对,只有在极度压力之下,才能把人变成一个幽默的段子手,现在放假了,放松了,彦也不像往常那么喜欢逗我,每次总是我要把话说太清楚他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想,我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是个坏女人,我很自私,我很虚荣,我只想着自己,而他是个好人,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

    放手吧,每次我想和彦提出分手的时候,看到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我就犹豫不决、于心不忍。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懂得拒绝别人的人,拒绝就意味着有人会被伤害,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知道彦会很难受,所以我不能这么自私,每次这样想,我都会感到莫名的忧伤,然后眼泪就会忍不住的掉下来。

    有人说,初恋时流的眼泪都滚烫无比,没想到这是真的。

    没过多久,高考成绩就出来了。彦成了最黑的黑马,我为他感到高兴,但同时也嫉妒,嫉妒他考的比我好。但是我不能让他看出来,因此我们在一起时总是我先说话,总是我在展开话题,总是我先喝酒,总是我争着买单,总是我大声歌唱。我考的不算差,真的,不骗你们,只是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水平,勉强可以去一所重点大学。

    今年是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促进教育公平的呼声越来越响,招生政策开始向贫困地区倾斜,教育厅开始限制往届生的发展,英语将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未来将是汉语的时代。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北城中学的复习班将会一年不如一年。

    今年已经出现了苗头,许多靠复习为生的学生被教育部严厉打击,这类学生考上一流大学后,不习惯无拘无束的生活。于是他们又回母校复习,由于复习生待遇优厚,而且考上一流大学还会有丰厚的奖金,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对此趋之若鹜,甚至将这作为一门营生。

    我的一个同学便是这样,每天开着一辆小汽车来上学,通常每天只上几节课,其他时间都在玩,但是考试依旧厉害,据说他已经复习了五年,每年他的成绩都能高出清北大学的调档线。

    而就是他,今年被人警告,所以他也不打算继续复读了。去还是留,这是个问题。

    彦的话提醒了我。他劝我能走就尽量走了,一直打听我想报考哪个地区的学校,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我态度坚决的告诉他:我要复读,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

    彦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当然是骗他的,这只是善意的谎言,我告诉自己,这样我就可以在良心上心安理得。但是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谎言始终是谎言。我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说谎,只是自己已经习惯了,麻木了。有时我只是上街闲逛,但是每次碰到熟人,问起我去哪里,我总是会条件反射的回答他们我是去购物或者找同学。我不知道这样的习惯是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仅对我而言,每每想起,就会觉得可怕。

    后来我去了一所海滨城市读大学,我把在北城的所有痕迹都清理的一干二净,就像是一个手法熟练的小偷偷东西得逞后在清理现场。我说过,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想彦因为我而感到悲伤,我只想让时间一点一点的让他将我遗忘。

    我把彦留给我的信件统统都埋葬在了时光隧道的地底下,因为我觉得时光隧道这个名字蕴含了太多意义,希望它能带走这段记忆。

    唯独,我留下了一封。

    这封信件写的内容不是关于爱慕与心意,而是命运:后来我知道,必须接受生命里注定残缺和难以如愿的部分。要接受那些被禁忌的不能见到光明的东西。在这个世上,总有一些无法抵达的地方、无法靠近的人、无法完成的事情、无法占有的感情、无法修复的缺陷。

    我很喜欢这段话,于是留了下来。

    后来,我总是听说彦来找我的消息,家人都说还是告诉他真相吧,我坚决的摇摇头。没有什么比真相更残忍的了。我们总是自以为是女娲造出来的,没想到事实却是由猴子进化而来,这就是真相,科学的悲剧就是用丑陋的事实扼杀了美丽的假说。

    在海滨公园游玩的时候,我邂逅了徐鹏。我们聊的很投机,彼此都相信这是缘分。但是现在的他已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没有当年那么单纯可爱,而是变得文艺范儿十足,动不动就张爱玲说、北岛说、村上春树说。和徐鹏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徐鹏告诉我我是他的初恋,我说我不信。

    徐鹏望着我说:你呢?

    我说:在毕业的时候遇到一个男生,觉得机缘凑巧,我们就在一起了。

    徐鹏:他叫什么名字?

    我说:说了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

    徐鹏:或许我认识。

    我说:他叫陈俊彦

    徐鹏:好像认识,也好像不认识,我也不知道。

    永远不要问你的女友关于前男友的事,因为只要开了这个头,她们就会毫无顾忌。此后,徐鹏好像是喜欢上了彦的故事,每次我讲我的故事的时候,他总是会认真听讲,像一个孩子似的。我以为他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每次无聊的时候我都会讲给他听,真是嘲讽,当初拼了命的想要忘记这段感情,结果反而记得更深刻。

    逐渐的,我发现徐鹏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越来越像阿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当你对一个人思念的够深,你总会将身边的某一个人误以为是他。徐鹏开始写信给我,但是他的文字是那么稚嫩,每次看了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他就一把夺过去。

    我:为什么要写信给我,可以发短信的。

    徐鹏: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我:不,其实我更喜欢原来的你。你没有必要这样做。

    徐鹏没有再说什么,我们又像以往一样,只是他心中多了一层阴霾。这层阴霾我看不见却摸得着,每次玩的很开心的时候,他偶尔会停下来独自坐着,点燃一根烟,凝视远方。

    徐鹏:如果十年后,我未婚你未嫁,我们就结婚了好不好?

    我忽然感动的泪如雨下,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可以托付的力量。

    徐鹏:白痴,你哭什么呀!

    徐鹏还是一如既往的写信给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但是他的文笔确实是大有长进,这点事毋庸置疑的。他说如果早点见到我该多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他的心事了。总有一天他也会离我而去,我有种感觉,并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深刻。

    他后来喜欢上了一本科幻杂志,但他却说他看的是一本旅游杂志,他喜欢里面一个笔名叫做阿彦的作者,他说他能感觉到阿彦和他身上有种相通的地方。

    徐鹏:听说北城和南城之间有一个叫时光隧道的快捷通道,今年出发,前年到达。你相信这是真的吗?

    我说:可能吧,但我不相信。

    徐鹏:要见到他们,或许会在另外一个平行时空吧。

    对于神秘的东西我一向是难以接受的,比如这个时光隧道,我唯一想到的是,我曾经埋藏过一些信件在时光隧道的地底下,如果是真的,那么它们是不是会被带到前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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