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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翁婿两条心--兼并服装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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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家搂落成的同时盖老帽承包了服装厂的两个成衣车间。

    被承包了的成衣车间成了服装厂的经济特区,每日里货进货出,红红火火,一派繁忙景象。郑长河带着他的姨子舅子舅子媳妇一班人来来往往,人们翘首观望却又不肯擅自进入。成衣车间的工人在最初被划归过来的时候曾经忐忑不安,她们集体到刘芳的办公室上访,怕的是厂里最终会解除她们的正式职工的身份而成为另类。然而很快她们就为自己庆幸:她们的工资从一开始就上了一个台阶,如果说这不过是种诱饵,一年以后,成衣车间每个人的工资待遇都跟厂长刘芳平起平坐。

    “真是奇了怪了,这小子到底有什么招数,这生意在他那里就畅通无阻在我们这里就滞销?”厂长刘芳和她的班子成员站在办公楼前的石阶上观望。

    刘芳接口:“有什么奇怪的,明白着!他那招数,他能用,我们不能用!我们用了就犯法!”

    “照这么下去,就等着他把我们一口吃掉了,我们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这虎多了,不养这儿也得养在别处!”

    郑长河带着盖家两个美女并肩走过来:“刘厂长,难得这么清闲,有工夫观景?”

    郑长河的话在厂长的耳朵里不免有得意之色。

    “郑老板,真是风光无限啊,你这两个左榜右臂可都是百里挑一啊,难怪你的生意做得这么好!”

    “生意好那是因为托了刘厂长的洪福,没有您的鼎立相助我哪来这么大生意?什么时候能成了你刘厂长的左榜右臂那才叫风光无限呢!”

    “这不难啊,我正求贤若渴呢,你这财神爷若肯屈尊我就拜佛烧香了!”刘厂长一笑,转身进了楼。

    盖枝冲着刘芳的背影看她姐夫:“风光无限?姐夫,对你来说哪个更风光无限?”

    “那还用说,你姐!你姐更风光无限!”

    林娜做了郑长河的助理,虽然不是国营单位正式职工,几十人的主管在这个服装厂的小圈子里是绝对的体面,圈子外面的那些目光投进来也是变幻莫测,包括那个女厂长。林娜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她姐夫眼睛里遗下的蜘蛛线一样的瓜葛牵到那位女厂长的身上。

    “林娜,你可真行啊,又是车间大总管又是经理秘书又是财务主任,活都让你一个人干了,忙得过来吗?”盖枝瞧着林娜被一群女工围着忙得团团转。

    “正给大哥说呢,人手不够,要不,让你过来?”

    “我才没这工夫!我过来没准还叫他碍眼!”盖枝鼻子里冒冷气,口是心非地辩解。

    “难怪他说你不肯来!”跟她的姑姐们相比,林娜一点也不逊色。

    “他给你的好处肯定不一般吧,一月开你多少?”

    “工资不多,股份不少。姐夫说了,大头在后头呢!”林娜不动声色。

    盖枝的心跳便加速:“回头要再把这厂子给盘下来,水涨船高你就更不知涨哪儿了!你可真是攀了高枝了!”

    “你干吗不攀?”

    “你甭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哥不想要我,你不知道?”盖枝不由恼羞成怒。

    “我跟你可没法比,又是姐夫又是舅舅的,你可是踩着婆家娘家两重天,谁能跟你比?”盖枝咬了唇恨恨,一腔的嫉妒都写在脸上。 “他不要我,是他心里有鬼!他不敢要我,知道吗?”

    “不知道。”

    “是老大非要我过来,明白了吗?她是对她老公不放心!知道吗?”

    “不知道。”林娜一脸的木然。

    盖枝叹息:“我们这姐儿四个,摘去我们这对双胞胎,别瞅两头的两个长得歪瓜裂枣的,那可是福星高照,专走桃花运的!姐夫那是百里挑一,要人有人要样有样要能耐有能耐!你就更不用说了,盖茂整个一天上掉馅饼,生生砸到脑瓜子上!就我们俩这一胞出来的是薄命红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可这桃花运跟桃花运可不一样,老大吧,那桃花运是劫来的,整个一拉郎配!整天肚子里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就怕跑了这姓郑的!人家盖茂就没这心思,是不?”

    林娜依旧无动于衷,鼻子里一声冷笑。

    “我是提醒你,你可得当心,老大可是属狗的,没她不咬的!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我瞅这郑长河是掉进女儿国里了,她咬不过来!这里的绢子就是她老公以前的旧情人!其实,那绢子早都成了昨日黄花了你说是不是?”

    “你还真得盯着点。没准就给言中了!”

    “这差使应该给你,我上哪儿盯去?”盖枝盯了林娜的背影锉槽牙。

    林娜的被重用叫盖枝红了眼,他们两口子在郑长河那里占的比重不会是一个小数目,因为他绝对比她老子宽和大度,尤其对盖茂两口子。除此之外叫她嫉妒的是郑长河是盖家的招牌,随了郑长河去打天下除了坐享其成还能风光无限,那才是她真正渴望的。在她爹的手下她只能屈居在那个服装店里永无出头之日。这就是她们不同的归属带来的不同命运。她跑到郑长河的跟前软磨硬泡,非要去他的车间。

    “为什么她能我就不能?我跟她哪儿不一样?”

    “你哪儿都不比她差。可我就是不能要你!说白了吧老二,以此为借口要挟要挟你爹给你长长工资就行了,一个锅里抹勺子,哪儿干不是干?”郑长河压根就不想把这个二小姐招到自己身边来,谁都成,无论林娜还是盖叶都比盖枝不知强过多少倍。

    盖枝斜了眼瞥她的姐夫,脸上挂了色:“我不分你的红利成不成?我跟我爹怎么打工,就跟你怎么打工?”

    “那你何苦还要过来?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何苦呢!”

    “姐夫,你不会跟我爹一样对我青眼白眼吧?我爹青眼白眼也就罢了,你凭啥对我青眼白眼?就因为这林娜是你外甥女?你这当舅舅的偏心外甥女我没话说,可你用不着踩我一头啊?我的事就是给你找麻烦她的事你就从来没嫌过麻烦!当初他们一结婚我爸就叫你把他们分出去你怎么不分?那时候就想着自个儿派用场了吧?”盖枝话里有话。

    “你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老二,就凭这个我坚决不能要你!明白吗?”

    见她姐夫变了脸,盖枝软下来:“姐夫,其实我对我姐对我爹都我所谓,我就是想死心塌地的想跟着你,跟着你我才能有出息!我不会坏你的事!”

    “你想坏我什么事?你能坏我什么事?”

    盖枝醋溜溜地说:“姐夫,有一句话你听说过吧: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就是那萧何!”

    “那就回家去做你的萧何,去你姐那儿派用场!要挟我你还嫩了点!打一进你老盖家的门我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那你可别怪我没打过招呼!”盖枝朝她姐夫的背影忿忿,转了肠子去盖秀跟前挑唆:“这回盖茂媳妇可派上用场了,可不是你当初用她守摊子那会儿了,死眉耷拉相的支使都支使不动,你是没看见人家那精气神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家都说这姐夫带着小舅子媳妇当秘书,要多般配有多般配!”

    “你又有啥闲屁要放了?”

    “我有啥闲屁要放,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鹦鹉学舌,把别人的闲言碎语学给你,你爱听不听!你说这林娜看上咱家盖茂什么了?要人没人要才没才!姐夫就有本事硬把他们捏合到一块!”

    “你这可是睁眼说瞎话!是咱爹死契白列捏合他们,你姐夫压根就不同意!”

    “那叫欲擒故纵,明白不?咱爹还当招了个金凤凰呢,可这金凤凰死活就瞧不上他那梧桐窝,人家这两口子就是不跟他!不跟吧,回头照样是他儿子!用咱爹的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有爹这头又有姐夫那头,你说这盖茂啊,傻人有傻福,又有爹疼又有姐夫疼,找了个媳妇还是姐夫的外甥女,亲上加亲!”

    “什么亲上加亲,她那外甥女怎么当的你不知道!”

    “她要是亲外甥女倒好了!”盖枝意忧未尽。

    盖秀拿了眼皮子翻她:“得了吧,你打从一开始就拾掇他们的事,也没真事啊?”

    “你还指着他们有真事?他们要真有事你们姐儿俩就给净身回炉了!不,是爷儿仨!你说人家要是卷了倦跑了,可不就剩你们爷儿仨光棍了!”

    “你巴不得呢吧你个骚蹄子!”盖秀急了眼。

    “姐,你别拿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说她看上盖茂啥了?甭说她了就盖茂那样的要你你嫁她?成天跟个驴驹子似的颠儿颠儿往外跑,还美的不行!”

    瞧盖秀急眼盖枝知道说走了嘴,赶紧找话:“你是没见她那张狂劲儿,人家说虱子多了不怕咬,爱咬不咬!”

    盖秀的脸上就发绿。

    “我是给你提个醒,咱爹可是个灯下黑!你瞅他老谋深算的未必就算得过郑长河!他自己下的种他都不稀罕,就外头扒进门槛子的一个比着一个好!你瞅他对林娜那叹业劲儿,自打住进盖家楼,求爷爷告奶奶的往回请,人家还就不稀搭理他!”

    “就你那粉头他没看上!”盖秀逮了机会讥讽。

    “我是错投了胎,舅舅不疼姥姥不爱!我认命!”

    “不有咱娘吗,咱娘可是稀罕你!”

    “咱娘?咱娘排老几?不过话说回来,我打我的工我扛我的活,有一个挣一个,跟别人没瓜葛。人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没水小河干。甭管这大河有水没水我这小河满不了也干不了!我觉着吧,姐,老盖家的家产守不守得住全在你这儿呢!你要是拢不住没准到头来就便宜了人家外姓人!这盖茂盖老帽一对傻帽!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可别当真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郑长河也就是拿了林娜做排场,要找他也得找外头的。不过我要是说出另外一个人来你可别沉不住气!他那老情儿绢子你还记得吧,今天我在厂里见着她了!”

    盖秀瞪大了眼。

    “她跟那厂长还是妯娌!不过你也别担心,要我看那绢子早成了秋后的黄瓜,比你也强不了多少。我姐夫如今是掉到女儿国去了,想吃他肉的妖精多的是,那绢子早都轮不上了!不过你也别害怕,要我说那些个小喽罗他也瞧不上,就那女厂长——”

    盖秀给搅得心惊肉跳,砰地摔了手里的东西:“没完了你?还能给我整出多少来!”

    “姐,这可不是我给你整出来的,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你不能再在家里这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得看住他!”

    “怎么看?啊?你说我能怎么看?!”

    “你得跟他要官,弄个什么副经理,办公室主任什么的!看谁敢在你跟前骚尾巴?”

    “你这不废话!他能叫我跟腚后头撵着?”

    “那你就去跟老头子要!你是他闺女,他总不能看着他女婿在外头再找一个,回头再把他的家产给挪了窝,他不也得害怕?”

    “哼,没他还好呢!那老不死的成心给他拉皮条!”

    “你不能跟他来硬的!咱爹你还不知道,你越是跟他来硬的他越是要压你一头!你得哄他开心,甭管你心里头有多恶心都得拉拢他,不然他俩站到一条线上哪有你好果子吃?他要是真不让你去,你就得找个替身,替你看他!”

    “找你?”盖秀看她:“就你这鸟,把你喂熟了你还不知朝谁叫唤呢!”

    “我说你没脑子吧姐,他才不会喂我!他只能喂一个,你说他是喂他外甥女还是喂我?”

    盖秀找了她爹去摊牌。

    盖老帽乜斜了两眼瞅他闺女:“你想要个一官半职?你不有吗?你不总经理夫人吗,谁有你这官儿大?”

    “总经理夫人官儿再大挂墙上!还是挂咱家墙上!没用!爹,你就不怕他姓郑的回头给你偷梁换了柱,在外头再弄上一房,那他还是你的女婿?”

    “怎么不怕?可我更怕你到跟前给我搅散了黄子!照我说,你就先在咱家墙上挂着,什么时候把这厂子全给搂过来了,我再把你挂出去!”

    盖秀冷了脸:“到那时候你给我挂遗像呢!生米煮成熟饭了你给我挂哪儿去?我挂不出去,你那儿媳妇挂得出去是不?姐夫带了小舅子媳妇在外头招摇过市你还觉得长脸?”

    盖枝一边帮腔:“姐,瞧你这话说的,人家那叫白领你懂不懂?爹,你起码也得让我姐在那儿当个蓝领吧,也省得别人说闲话!”

    “还他娘的蓝领白领!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就是他娘的袖头子!只配抹鼻涕!天生戳豁子扒漏子!还他娘的蓝领白领?”

    盖秀接了茬:“说谁呢你?我这德性还不是你给的?谁叫你头上屙一个尾巴上屙一个,叫我跟我娘像姐俩?我不管你挂谁,你别叫她挎了我男人的膀子去招摇!”

    盖老帽气黑了脸:“娘拉个巴子,我把郑长河说给你就造了业!瞎了我那半个儿!你就知道窝里烩!成心叫我现眼!”

    “我叫你现眼?你天天在外头现眼你都看不见!护犊子你都不知道人家姓啥,他为啥只要林娜不要盖枝?他不敢要!他怕老二坏他的事,老盖家哪个他也不敢要!早晚叫他们卷了你的倦儿你个灯下黑!”

    盖老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回过头来发愣,半天蹦出一句:“盖茂不是老盖家的人,不跟他干得虎叱狼烟的?”

    “你儿子?你那儿子都不知是谁托生的!自个的儿子都成了人家的狗腿子还在这儿叫欢呢!”

    ……

    国营服装一厂的前身是盖老帽他爹的染料作坊,服装厂的第一任厂长方达,便是那个笔头子一歪就将盖老帽发配边疆二十年之久的冤家对头。从□□抢班□□的那一天起他就耿耿于怀。方家是盖家的夙敌。追根溯源,他们的仇结在上一辈,方达的母亲身为盖家的厨娘,为盖老帽的父亲污辱,自缢身死。那年,十八岁的方达用杀猪刀捅死了盖家老头子,负伤而逃。数年之后他随了大军进城,进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手缴了盖老帽的械,把他送进了大牢。这段陈年老帐郑长河在跟盖老帽拜把子的时候就听他说起过。方达从服装厂起家一路飙升到了轻工局长再到市委主任再到□□。直到二十年之后盖老帽回来,虽然方达已经穷途末路,跟劳改归来的盖老帽不相上下,然而方家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开花结果,方家的儿子一个个如出土的竹笋一般地茁壮成长,而他却把二十多年的风华正茂都扔在了大西北,断子绝孙的报应比之杀父之仇的宿怨更叫他难以承受,虽然他最终后补了那一儿二女。

    直到今天,服装厂还在方家人的掌控之下,他的儿媳是服装厂厂长,他的儿子是轻工局的后继之人。也正因为此,盖老帽才要以牙还牙,畅快淋漓地吐出最后一口恶气!承包不是目的,盖老帽梦寐以求的是在服装厂那条繁华大街的匾额上重新刻上他盖氏家族的大名,这是他蓄意已久的梦想。盖家楼是盖家的标志,服装厂应该成为他盖老帽继往开来的另一个里程碑,夺回它并将它发扬光大才真正衔接起盖家光辉的历史,才能死而无憾,才能够志得意满地去见九泉之下的他的老子!他志在必得!

    “怨有头债有主,我还就要他这一个!什么时候我能够拍着胸脯子对姓方的说:我胡汗山又回来了!才算是了了我最后的心愿!到时候,我见了我爹也就有了交代!”

    “做梦吧你!他们叔嫂连起手来还不扒你一层皮!你还当你赚得了便宜!”

    “他扒得再多那也是皮,我要掏的是他的心!他要是花上我的钱我就是他爷爷!那老王八蛋死了就入不了祖坟!”盖老帽信誓旦旦。

    “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凭什么我替你姓盖的顶雷?”

    “谁叫你是姓盖的女婿?小子,你给我啃下这块骨头,我给你立功德牌坊!”

    “你别瞧现在买了堆破烂,等到十年以后你再看,那就是拣了个大便宜!不说别的,就那块地皮过几年往上一长也不止这个数!他们厂不是窟窿大吗,越大越好!国有资产的流失那是笔算不清的糊涂帐,也没人想算清楚!这窟窿怎么补补到什么程度拿什么材料来补那都是人为的,这点聪明你没有?这饼子来回一翻谁还看出来反正面?关键是你得跟那方家的儿媳妇连起手来翻这张饼!有钱能使鬼推磨,天底下没人会怕钱咬手,你给她!”

    郑长河要的就是他老丈人的这张通行证!盖老帽想翻变天帐,而郑长河选择服装厂的唯一动机,就是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厂长。刘芳三十开外,风华正茂,精明强干,成熟女人的妖娆妩媚拨动了他心中那根从没有人拨动过的弦子,郑长河一见倾心。刘芳就是方家的二儿媳。

    而刘芳欲擒故纵,她一眼就看穿了郑长河那一肚子的牛黄狗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他置之不理,一双风眼丹眉里流露出来的轻慢桀骜叫郑长河越发的欲罢不休寝食难安。直到他在突然之间遇到了绢子,事情才算有了转机。

    那个曾经跟他有缘无份的绢子便是方家的大嫂,刘芳的妯娌!

    “你说你怎么跑他们家去了,这些年我到处打听都找不到你!”郑长河不由得兴奋。

    “我进他们家门你就这么高兴?他们家跟老盖家可是世仇,你不知道?”

    “那你还进了他们家,成心的吧?”

    “早知道这样我才不找这麻烦!打听我干吗?”

    “你不知道,我老娘咽气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把那两间房留给你,说哪天在盖家混不下去的时候就回来,绢子还能在那儿等着你!”

    “哎吆,我可不是找骂呢!”绢子叹息:“老太太是心疼儿子。她哪里知道她儿子的后福?你要不是踩了老盖家的高跷哪有今天的财运!”

    “胡扯!当初咱俩要是成了没准比这发的还大!”郑长河打哈哈。

    “别说笑话了。咱们现在可都是有家有室的人,犯不上再惹麻烦。这些年我这上班天天都得绕道走,不绕道就得从你老婆的摊子跟前过!你可到好,找上门来了!”

    “躲她干吗?那黄脸婆我早不把她放眼里了!”

    “我可不敢不把她放眼里!这服装厂多的是,你说你干吗非得跑我们厂来?”

    “我要早知道你在这厂里我早来了!绢子,你得帮我一个忙!”

    “我能帮你什么忙!”

    “帮我跟你们家那位二嫂牵牵线!我想买断你们厂。”

    绢子瞪大了眼:“你还想买断我们厂?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是为了让你们活得更好!你们厂早都资不低债,她就是把你们厂卖了都堵不上你们厂的窟窿!现如今就剩了挂羊头卖狗肉,贴上别人的标签往商场里挂!”

    “你还不是一样挂羊头卖狗肉!”

    “一样卖狗肉我是她师傅,这造假她应该跟我学!”

    “是,你造假起码不用行贿,她可得请客送礼地去送货,再请客送礼地去要钱!我调过来那几年还挺红火的,现在可到好,都是你们这些二道贩子闹腾得我们好好的国营厂子眼瞅着吃不上饭!你说你挣这么多钱干吗?”绢子满腹牢骚。

    “绢子,日后你就到我这儿来干,起码也能让你发个小财!”

    “我敢发你的财?”绢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就是卖也不会卖给你,别忘了你可是盖家女婿!”

    “只要我给的钱多,她才不管自己是哪家的媳妇!她现在是死马架子不倒,耿了脖子要价!你给她捎个信,我请你们妯娌俩吃顿饭。”

    “要请你直接去找他,把我扯进去干吗?”

    “那不一样,我请她她给我打官腔,你请她就是私人情份。帮帮忙!”

    绢子满心不情愿地接了差。出呼意料的是刘芳爽快地答应了。

    “大嫂,从没听你说还有这么个干兄弟!”

    “打小认的干亲,好些年不见了。自从他做了盖家的女婿我都怕跟他扯上联系……”

    妯娌二人去赴宴。

    “刘厂长,幸会,你能给我这么大面子,不胜荣幸!”

    “我可以不给你面子,可是不能不给我们家大嫂面子!郑老板,你可真有办法,连我大嫂都搬动了!”

    “俗话说得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承蒙刘厂长对我干姐多方关照,多谢了。”

    “我们可走进一家门都多少年了,你现在才出头可不是晚了点!”

    大嫂说:“这也怪不得他,我是怕招惹是非。”

    “我姐是避嫌。刘厂长,你不会也是因为这个把我拒之门外吧?”

    “郑老板是天马行空自由自在,跟我们可不一样,我不过一人民公仆,头上戴了紧箍咒呢!”

    “惭愧,郑某乡丁兵勇,鸡鸣狗盗之术,哪敢跟你们国字牌正规军相提并论!您手里拿的可是宰牛的刀子,我顶多也就宰只鸡!用我干姐的话说不过是一二道贩子!来,允许我这二道贩子向人民公仆敬上一杯!”

    “够谦虚的,都划拉我们半壁江山了还说是宰只鸡?那就把你的宰鸡术拿出来切磋切磋?”

    “不敢班门弄斧!刘厂长,您若想行鸡鸣狗道之术那得跟我同流合污!”郑长河言外有意。“刘厂长,人民公仆的风光可是有限的。我加盟你跟你加盟我可是两码事。”

    “你这二道贩子的口气可不小!打从你承包那天起就算计要吃掉我们吧?”

    “可不,你这地盘可是我老丈人惜日的大本营,他做梦都想着光复旧河山呢!他对你们厂那可是情有独钟!”

    绢子气不过:“你还好意思说?你老丈人压根就没按好心!乘人之危敲竹杠,你还真就成你老丈人的一杆枪了!”

    郑长河冲着刘芳笑:“你瞧我姐,还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你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帮你老丈人翻变天帐还不脸红!”

    刘芳瞧着两人打嘴仗。

    “我跟我老丈人可是各有所好:我看中的是这厂子里的人!”郑长河瞧着刘芳。

    绢子不自在,她看出了郑长河眼睛里放出的光。

    “管他方家盖家,咱们不过是草船借箭,互惠互利共同发展才是咱们唯一的原则对不对?我干姐是说反了,这竹杠可在你们手里呢,尽管敲!怎么样,够意思吧,我可都里通外国了!郑某期待着能够与你珠联璧合比翼起飞打遍天下无敌手,到时候,服装厂可就不是今天这样子了!”

    “盖秀的烫发挽成高高的古典式,雍容华贵、珠光宝气地走进来,故做姿态:“真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刘厂长,您不介意吧?”

    刘芳把目光从郑长河的脸上移开,看了看盖秀:“尊夫人吧?一看就是!”

    郑长河一脸的僵硬,盖秀延了脸问:“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郑老板的夫人,您身上可都贴着标签呢!您一进来,光彩照人,这满屋子的人都盯您身上了!”

    “您可过奖了,我来见您,哪能不倒持倒持!再说了,还有绢子不是?绢子,咱俩可有日子没见了啊,这么些年了你还惦记我们家长河呢?刘厂长,你是不知道,这绢子跟我们家长河可是老相识了!”盖秀一边说一边走到绢子面前。

    绢子起身,拽了刘芳朝外走。刘芳告辞:“郑夫人,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一步。郑老板,谢谢你的盛情款待,但愿有朝一日我能有幸成为您的公仆。”

    盖秀冲着她们的背影嘀咕:“她说什么?什么公的母的?”

    郑长河一把搂了包扬长而去。

    盖秀一屁股坐下,对着一桌子的菜肴一阵狼吞虎咽,冲了小姐吼:“打包!带回家喂狗!”

    妯娌二人出来,绢子一脸的懊丧:“瞧见没有,这就是他老婆!”

    二嫂笑:“瞧这架势,你可不像是他干姐。”

    “其实、我跟他,经人介绍过……”大嫂只得说了原委。

    “我说呢!”

    “你现在知道我为啥怕跟他扯上瓜葛了吧?真要把这厂子给他,这日后不定有多少麻烦呢!”

    “这种泼妇你就不能怕她,你越怕她她越欺负你!这郑长河也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怎么就娶了这么个老婆?”

    “那是他命不好。谁能有前后眼,他要早知道有今天他才不会娶她!”

    “是啊,谁都没有前后眼!”二嫂感叹。

    “你不会是真的想把厂子卖给他吧?”

    “不卖给他也得卖给别人。现在还有的卖,再过几年只怕就得卖破铜烂铁了!”

    盖秀回了家,嘴里一边壳着瓜子一边煞有介事地哼小曲,没事人一样。郑长河拍案而起:“你给我听好了,再敢盯稍老子他妈就踹了你!”

    “你还扎煞上了啊?给我逮了个正着你还扎煞上了!腰粗了是不?有钱了是不?隔仨差五地领人下馆子,回头再包个间,老娘就给你挂起来了是不?有个绢子还不够,又盯上厂长了!瞅你那双眼睛!瞅你盯她的那双眼睛,都冒出血丝来了!就恨那张桌子不是床了!我就从没见你这么盯过我!我告诉你郑长河,有本事你就别叫我逮着!你去问问我爹,二十年前我就踹过他的窝!”

    盖老帽的声音在门外嚷:“那是二十年前,这是二十年后,别拿了捉奸当成功勋章往自己身上挂!是我叫他去的!是我叫他拿了钱去贿赂方家!”

    “你叫他去?你凭啥叫他去?拿你的还是拿我的?我还没死呢,轮到你给他拉皮条了?”

    “你死不死的没关系!只要他好这口!我告诉你盖秀,我手里的缰绳压根就没想勒紧他,我是由着郑长河这匹烈马去撒欢尥蹶子。甭管老盖家的老方家的,现在他们谁伸谁一腿子我都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他把那厂子给我盘下来!”

    “老不死的你就等着天打雷劈!”

    盖秀回身一脚踹开门,将郑长河从床上掀下来:“睡我的床你得先跟我打声招呼!”

    “这是你的床?你的床!”

    “不是老娘的还是你的?刨开坟头去问问你妈,你带进一根床腿来没有?”

    “好,好,老子他妈光身子进来光身子出去!老子还不伺候了!”郑长河拽开衣柜拿衣服。

    “外头有人了是不?等不及了是不?你仨儿子你也带走!”

    “都给你!老子一根毛都不带!”

    郑长河拎了箱子下了楼,给盖老帽拦住:“哪儿去?这还闹上离家出走了?你还想闹点什么?叫人逮住你还有理了?给脸子不要?”

    “可是你说的,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叫我放开了去打点——”

    “甭给我来这片儿汤!我告诉你小子,把你的尾巴掖紧点,这是在桌上,这要是在床上我闺女就能把你轧吧轧吧吃了!你信不信?”

    “怎么跟厂里打交道这是我的自主权!”

    “那得是在桌上!那要是在床上——”

    “你说话可要负责!”

    “我负个球!小子哎,你老丈人可是男人呢,男人不知道男人是个什么东西?好色之徒还不知道什么是好色之徒?你呢,调个情打个俏的解解眼馋就得了,别给我越了雷池一步!”

    郑长河掀开他老丈人出去。

    盖秀撒开了泼,抡起胳膊砰砰乓乓一阵摔:“叫你护!叫你护!护犊子你都不瞅瞅人家姓啥!给我弄女儿国里去了,这是我男人!不许我到厂里去,为啥不许我到厂里去?啊?一个大嫂不够!又来个二嫂!我投你的胎我瞎了眼!”

    盖老帽给他闺女骂熄了火,等她摔完又开了口:“你就这点屁事掰持来掰持去,都十多年了,他要跟她有事他早有了,还能等到这时候?我心里有数我比你有数!这小子生就的牛头憋蛋,向来吃软不吃硬,你得顺着他!能睁只眼闭只眼就得了,你说你四十好几的老娘们,往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跟前一站,叫她们评头论足,他有啥面子?你把他搂得死死的他还不得跟你急?他要真把你一脚踹了你也是干瞪眼呢?只要他在外面不下崽!”

    “你怎么就知道他在外头不下崽?你还说你不下崽呢还不是照样下?你牵着他?你是啥东西你不知道?儿媳妇你都敢往他跟前撂,啥事你不敢干?”

    “放你娘个屁!你有能耐还成天在我跟前罗嗦?除了吃醋你还有啥能耐?”

    “我没能耐我是你下的种!我没能耐你得排我腚后头!没我他认你是老几?你有数?你眼里只有那破厂子,你也不想想,盘下来它还是你的?没我他跟你还有啥关系?他踹了我还有你好果子吃?没我还轮得着你?”

    盖老帽咂了咂嘴:“这话也没错!”

    “你把他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我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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